在之前的几篇文章里,我都用了「媳妇儿」这个词。这是我脑子里首先反应出来的词,虽然会稍微别扭一下,但在最开始日更的手忙脚乱中,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节。最近两天突然有点回过味儿来,觉得十分不妥。
这是一个非常口语化的词,出现在一篇文章里,跟前后的语言风格完全不搭。
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呢?
就像在一个现代简约风格的房间里突然看到一件东北大花袄。倒不是说大花袄有什么问题,只是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,互相破坏了彼此的气质。
那应该换个什么词呢?
「老婆」肯定不行,也是个口语化的词,而且有点过于私密,用不好还显得有点油腻。
「妻子」虽然是个书面语,但又显得过于正式,有种故作正经的感觉。
「太太」倒是一个我在其他文章里经常会看到的词,但我感觉和我的气质不搭,我怕读者误会我是一个四十来岁、家底殷实的大叔——我只是个刚满三十岁的穷小子。
「内人」就更不行了,阶级意味太过浓重,用了恐怕要被骂。
我突然发现在中文里,很难找到和英语中的 wife 一样干净、不扎眼的词。
也许是我词汇量匮乏,于是决定和 AI 就此事探讨一番,但它也没能给出令我满意的选择。
「爱人」,有点重,仿佛来自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。
「夫人」,年代感更重了,我至少得当个县长才能配得上 。
「伴侣」,确实够书面,却有点生疏,我的伴侣,读起来觉得有点怪。
「女朋友」,这个就更不行了,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,熟悉我的人恐怕要怀疑另有所指了。
「她」,在明确的上下文里还可以,否则有点含糊不清,容易分散读者注意力。
还有「另一半」、「我家那位」,我感觉 AI 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,它甚至建议我可以直接用 wife ……
最后还是我自己想到了一个(AI 其实也没什么用)——
时女士。
这个词不口语化、不油腻、不土、没有太强的年代感、没有阶级意味、读过一次就知道它的含义。虽然也稍显正式,但至少比「妻子」弱多了。放在夫妻的语境下,反而还多了一点点趣味。
综合来看,它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词了。
不过跟 AI 的交流过程还有点意外收获(AI还是有点用的),它提醒了我词语的功能性与文化性。
功能性就是只描述事实,不附带其他「味道」。比如 wife 这个单词,在口语和书面能用,在情书和论文能用,25岁的人能用,60岁的人也能用——它更像纯红或纯黄这种基础的颜色。
而中文的称呼会携带一些文化属性,比如「太太」显得中年和中产、「内人」带有阶级属性、「老婆」又是个口语化的词、「妻子」则更加书面和正式,这些词有的红里透粉、有的黄中带绿,总之,不那么「纯」。一旦决定使用一个词,就必须要接受它对文章带来的微弱的染色。
我不是想说中文的坏话,也不是想证明英文有多好,这只是我的偏好和选择。我自认为这种偏好不至于像「五彩斑斓的黑」那样无厘头,只是一种你想要黑,却发现手里全是五彩斑斓的无奈。